我小時候特別愛吃“半空兒”。那什么是“半空兒”呢?“半空兒”就是從花生中挑出來的,顆粒不飽滿的半癟花生。它們長得丑,殼很薄,一個花生里一半是空的,只有一顆小果仁,還皺巴巴的,和那“麻屋子、紅帳子、里面睡著個白胖子”的大花生根本沒法比。它不能榨油,也不能做其他美食,是花生中的落選者。由榨油作坊或花生批發(fā)商,按正常價格的三分之一賣給小販,小販經過炒制,就成了大人孩子都喜歡的零食了。
“半空兒”就是從花生中挑出來的,顆粒不飽滿的半癟花生。(作者:何大齊)
北京人愛吃花生,大花生顆粒雖然飽滿,但這種高熱量的零食孩子吃多了會擋飯,到飯點兒就說不餓了,因此大人一般不讓多吃,家里買得也少。反倒是這貌丑味美的“半空兒”,因為干瘦,含油脂少,吃多了也不會脹肚,放嘴里越嚼越香,就是味蕾的享受。它是“吃著玩兒”的東西,又很便宜,一點兒零錢買一大兜子,孩子能津津有味地吃好一會兒,因此特別受平民百姓歡迎。
賣“半空兒”的白天也有,但多數(shù)是在天黑以后。那時北京的冬天特別冷,天黑得早,吃過晚飯,大人孩子就都“貓”在屋里不出去了。就在這冬寒夜長的無聊之際,墻外胡同里傳來蒼老、悠長的吆喝聲:“半空兒嘞——多給——!”這如同給孩子們打了一針興奮劑,一定會跳起來磨著大人,要些零錢,然后抄起一個盆,撒腿就往外跑。
這賣“半空兒”的,一般都是體弱的老者,或是已經沒有“鐵桿莊稼”的旗人。他們做生意沒本錢,要謀生沒力氣,要技能無所長,為了生計,就賣起了“半空兒”。
這些小販都是身背大口袋,或提一個大籃子,里面是炒熟的“半空兒”。賣這東西的都不用秤約,而是論碗,所以買的時候必須得拿個大盆去盛,看著體積大,實際內容少。倒出來滿滿一桌子,里面的果實并不多,細嚼慢咽的是這個滋味兒。全家每人抓一把,聽著嘎嘎的剝皮聲,聞著滿屋的花生香,有這“半空兒”相伴,這寒冷漆黑的夜晚好像都增添了幾分溫暖和歡樂。
據(jù)說齊白石先生就喜歡吃“半空兒”,也喜歡畫花生,他筆下的畫和花生有關的很多,如《老鼠柿子花生圖》《老鼠吃花生》《松鼠花生》等。他常常邊構思,邊吃著桌上盤子里的“半空兒”,大概花生也會賦予他創(chuàng)作的靈感吧。
齊白石《鼠柿子花生》。
過去文人寫詩作賦,贊美“歲寒三友”松竹梅,以它們凌風傲雪的品格來借物詠志。老北京人也有自己的“歲寒三友”,只不過與風雅無關,都是冬季入腹零食,倒是表達了北京人樂觀、幽默的心態(tài)。這“三友”是:凍柿子、凍海棠、半空兒。那時孩子零食很少,能在寒冬臘月吃上這些,真是唇齒留香,回味悠長。
甚至有人開玩笑把“半空兒”上升到了哲學高度,類比小滿節(jié)氣隱喻人生“滿盈則溢,小滿正好”的處世理念,這“半空兒”花生則象征著人的“謙恭自守,虛懷若谷”。雖是戲謔笑談,卻也有幾分形象。
來源:《北京晚報》
責任編輯:么詠儀 王莉